饭以外,就只有表字桥孙的袁崧会踏进宋禕的小院子。袁崧既曾与堂姑父谢尚通信多年,又已经成年懂事,自能了解谢尚当初收纳宋禕为妾的来龙去脉,也就很同情宋禕。袁崧总会趁着堂姑袁nv正身旁围绕着她nv儿和外孙,独自到宋禕这边来嘘寒问暖一番,总算带给了宋禕些许人间温情。
不过,半年多以後,刚过了升平二年西元358年的y历新年,袁崧就离京了。这是因为袁崧的上司郗昙奉命调往徐州担任军司监军的官职,所以袁崧随行。
本来,袁崧到外地去任职,理当要到y历年底才会回家过年。不料,袁崧竟在y历八月底回到了咸亭侯府。
宋禕得知时,听仆婢们说袁公子已经回来两天了。宋禕不禁疑惑:桥孙怎会还没来问候呢?宋禕正在怔忡之间,就有一名丫鬟前来请宋姨娘去见夫人。
自从谢尚把宋禕带进门以来,袁nv正一向对宋禕不理不睬,这一天却忽然要见宋禕,难免令宋禕无b讶异。更惊人的是,相差十四岁但望似年龄相仿的两人在花厅照面时,袁nv正竟对宋禕喊出了将近二十九年没称呼过的“阿妃姐”!
“请坐吧,阿妃姐!”袁nv正面无表情,淡然说道。
宋禕点了点头,先在袁nv正座位旁边小几另一侧的方凳子上坐了下来,才讷讷问道:“夫人找我,可有什麽事情?”
“这算是一件喜事吧!”袁nv正不疾不徐答道:“桥孙的长官郗昙大人特地派遣桥孙回京一趟,专程来接你去下邳亦即後世的江苏省邳州市。”
“去下邳?”宋禕诧问:“为什麽?”
“郗大人几年前见过你,很欣赏你。”袁nv正酸溜溜答道:“你还真有男人缘呀!一把年纪了,还能走桃花运。郗大人对你一见难忘。既然如今,仁祖不在了,郗大人就打算接收你。”
“不,不行!”宋禕连忙摇头否决道:“我答应过仁祖,余生再也不改嫁。”
“郗大人不是不知道你对仁祖有承诺。”袁nv正坦言道:“你告诉过桥孙,而桥孙已经转告了郗大人。问题是,那并没有改变郗大人的想法。郗大人还是要你。”
“这,这未免太荒唐了!”宋禕冲口评论道:“郗大人,他今年大概还不到四十岁吧!”
“你应当觉得很荣幸呀!”袁nv正嘲讽道:“竟然还迷得住不到四十岁的男人!”
“夫人,”宋禕忽略袁nv正的冷嘲热讽,只顾郑重表态说道:“麻烦夫人代为婉拒郗大人!”
“那怎麽行?”袁nv正不以为然哼道:“我已经收下郗大人叫桥孙带给我的聘金了。你别忘了,你既然是仁祖的侍妾,仁祖一旦故去了,你就归我来管理。我有权把你卖给别人,只是原先没想到还会有人要买而已。你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!你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自尽。不过,我奉劝你不要那样r0u麻!什麽岁数的老nv人了,还要殉情给谁看?再说呢,你要是还关心桥孙,就别断了他的前程!”
“桥孙的前程?”宋禕喃喃问道。
“郗大人是桥孙的长官,你又不是不晓得,还装什麽傻?”袁nv正不耐烦啐道:“郗大人年初刚去下邳的时候,是去做北中郎将荀羡大人的副手;这个月荀大人奉调回京,郗大人就高升为北中郎将了。桥孙能不能沾光,当然要看郗大人提不提拔了。如果你不识抬举,不肯让桥孙带你去下邳,那惹火了郗大人,只怕郗大人会迁怒於桥孙!桥孙还很年轻,从没在别人手下做过事,倘若他的第一位长官开除了他,那还会有谁要起用他?你总不想害得桥孙走投无路吧!”
袁nv正虽不免夸大其辞,所言内容却符合常情。况且,宋禕也记得郗昙粗犷的面相,而依据相由心生的常理,足以判断:郗昙八成脾气相当火爆,不太好惹…
形势b人强!宋禕无可奈何,黯然嗟叹道:“请夫人别再烦恼了!我不会妨碍桥孙的前途!”
“那就好!”袁nv正点头应道:“那你回房去收拾东西,准备明天跟桥孙去下邳。希望你明天踏出了咸亭侯府大门,就不要再回来了!”
袁nv正此言表面上轻描淡写,却让宋禕听出了隐含的痛恨。尽管袁nv正早已利用宋禕的亲生nv儿报了仇,但显然还是未能解恨!
宋禕一方面震慑於袁nv正未曾消减的恨意,另一方面却也无心去化解了。宋禕自认已承受过了袁nv正复仇所造成的伤害,不算亏欠袁nv正太多了。反正所有裂痕皆无法弥补,宋禕甯愿不要再对袁nv正多说一句话!转念至此,宋禕就连告退的礼节也顾不得,默默迳自离去。
同时,宋禕也暗自决定,将在郗昙面前不发一言。宋禕要以这种变异的方式来履行自己对谢尚的许诺,因为,身为侍妾的宋禕对自己的身t实在做不了主,只能任凭夫人卖给郗昙,但她至少管得住自己的心,做得到不对郗昙表达任何心声。
宋禕打定了主意,就平心静气整理行装。次日早晨,宋禕跟着袁崧离开咸亭侯府。两人乘坐马车到长江南岸,坐船渡江,再乘上另一辆马车,加速驰往下邳。在两天一夜的旅程中,袁崧一路都很沉默,瘦长的面容於是更显出了超龄的成熟。袁崧这时候落落寡欢,多少是由於惭愧未能阻止郗大人强纳阿妃姨娘,违背了堂姑父的遗愿…
当袁崧将宋禕带到下邳时,晚餐时间已过。袁崧直接将宋禕送到了北中郎将官邸大门口,交给了管家。管家说要请袁副官进来,吃些宵夜。然而,袁崧予以婉辞,随即离去。
然後,管家引领宋禕走进了官邸的主卧室外间小厅。接着,一名丫鬟用托盘端来了作为宵夜的一碗青葱蛋花汤饼,还附上了可供食用後漱口的盐水和揩齿的柳枝。
宋禕稍早在旅途中没吃晚餐,难免有些饿了,就把面前的宵夜吃完了。她在静静漱口揩齿之时,不禁为了即将面对郗昙,而感到忐忑
待会不跟郗昙说话,会不会惹得他恼羞成怒?宋禕未免疑虑,却直觉郗昙不会太生气。宋禕自知具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眼神,只消幽幽望向男人一眼,就能够让男人心软。尽管宋禕天生外双的双眼皮已经下坠成内双,近似单眼皮,以致双眼变小了些许,不再显大显亮,上下眼皮和眼角还都有不少细纹,形态未免减se,但宛如泉水的神情却一如既往。
这正是郗昙渴望宋禕的主因。郗昙自觉火气太大,而宋禕好像清澄的水,也像甘美的酒,既能解渴,亦能浇愁…
纵然,从郗昙初见宋禕到再见宋禕这几年之间,宋禕曾在谢尚生前最後半年多之内,天天忧虑谢尚的病情,以致白发频增,加上实际岁数已过六十大关,不得不开始用黑豆汁染发了,但郗昙发现了宋禕的发se已不再是天然乌黑,却并不嫌弃。这就是因为,郗昙看中的主要并不在於宋禕的皮相,而是宋禕似水又如酒的本质。
水无龄,酒则越陈越醇。难怪郗昙这一夜走进主卧室外间小厅时,乍见几年不见的宋禕,并未失望,只有满心欢喜
何况,郗昙本人早生华发,他虚岁才三十九,须发却已夹杂明显的银丝。他以己度人,就仍然猜测宋禕只b自己大六七岁而已,丝毫料想不到,宋禕虽然外表像是四十五六岁,真实的虚岁却已有六十一了!优雅的宋禕在郗昙眼中,依然是岁月不败的旷世美人。
“累不累?”郗昙望着宋禕,温存问道。
宋禕轻轻摇了摇头。
“噢,你看这所官邸,虽b不上咸亭侯府气派,也大致还过得去吧?”郗昙另起话题问道。
宋禕稍微点了点头。
“对了,你住在这里,不必拘束!”郗昙又转换话锋,直言道:“我家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