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宁连丞颔首,“同你那时差不多年纪。”
&esp;&esp;二人说话间,崔仰晴已行到近前,简单一句“都同我来”,就径自凌越而起,又朝着那阁顶直直去了。
&esp;&esp;深雪之中,席墨倏然想起,自己离开终南山,也有六七年了。
&esp;&esp;不知曹先生见到了,还认不认得出自己来。
&esp;&esp;他不明所以地跟着崔仰晴入了香阁,待得珠帘碎响,一腔无由怅意却已了无踪迹。
&esp;&esp;“阿熹。”一个声音携着芙蓉淡香漫过画屏,闻之酥骨,“你回来了。”
&esp;&esp;望鹃看着,确同崔仰晴年纪仿佛。她摆下琵琶,抹了面纱,颊边金粉簌簌而落。
&esp;&esp;“嗯。”崔仰晴背抵一抹隔扇,清清淡淡道,“你过得如何?薛冉有没有再为难你?”
&esp;&esp;望鹃笑了一笑,“也不知你那时说了什么,这么些年,奴都过得很滋润。只以为再见不到你,拨弦之时,总少不得些许颓唐侘傺。”
&esp;&esp;宁连丞不禁莞然,“师姐果然是小小年纪就开始行侠仗义了么?”他眼里的笑意在烛火下分外柔软,“不知无意中做了多少好事呢。”
&esp;&esp;崔仰晴不以为意。
&esp;&esp;“快些坐吧,都站着做什么。”望鹃含笑流眄,将三人逐个看过一遍,欢意愈浓,“果是仙家之仪,天人之姿,今日奴家这小阁子可算蓬荜生辉了。”
&esp;&esp;说着又道,“只不知,你们还瞧不瞧得上凡俗之物?方才回来时,奴家吩咐后厨弄了零嘴,都是阿熹从前喜欢的。若肯赏光,倒是可以挑灯一叙。”
&esp;&esp;便有人应声扣门。
&esp;&esp;望鹃并不着人进屋,自去接了只并蒂莲的雕漆提盒来。又放在桌上,一碟碟摆开,“马蹄酥,过江鳗,还有杜林的黑杜酒。”
&esp;&esp;此酒取震泽之水,一冬一酿,色如胶墨,甘香醇和。
&esp;&esp;注在那犀角杯中,滑若缎疋,稠若星夜。
&esp;&esp;崔仰晴取了一杯,交握两掌之间,与众人举过,当先一饮而尽。
&esp;&esp;望鹃笑逐颜开,亦是掩眉倾杯。
&esp;&esp;宁连丞跟着尽觞,笑意盎然,不遑多让。
&esp;&esp;席墨只含一口,就见那三人你来我往,好不热闹,转眼一壶酒已快尽了。
&esp;&esp;不禁暗自喟叹,真人不露相,原来都是能饮上三杯的人。
&esp;&esp;“啊,对了,听说崔家主这几日正筹备着亚岁大典,要借由义卖,给受了涝灾的地方募资呢。”望鹃醉靥娆然,“你可说一说,奴家这里正有许多小件,不知能不能入会?”
&esp;&esp;“自然可以。”崔仰晴那瑞凤眼因着微蒙蒙一丝水光,化了几许寒意。
&esp;&esp;宁连丞轻拊杯沿,垂眸轻笑,“不论其他,望娘子确是可以。”
&esp;&esp;席墨呷一口酒,不紧不慢,“若是不可以,师姐也会使之可以。”
&esp;&esp;望鹃瞧着就很是开心了,“你们都是好孩子。阿熹慧眼兰心,果是极会结交朋友的。”
&esp;&esp;自置觞起身,扶过隔扇,去妆奁处摆弄一阵,复捧着香帕来了,“若不嫌弃,请收下吧。”
&esp;&esp;那里面裹着的,是三串红豆子。
&esp;&esp;“这是从瞰江山畔那株古树上采的。”望鹃婉婉一笑,“拢共制了五串,奴家自留了两串藏着,其余的都给你们,放在柜子里熏衣服,好闻得很。”
&esp;&esp;席墨却道红豆只有清苦气味,哪里会有这幽幽烨烨的香气。
&esp;&esp;他接过串子,这就发现丝线上原来并不只有红豆。还有许多名贵物料,不乏薰香之辈。
&esp;&esp;看来望鹃精通调香。若不然气息搀合,轻则驳杂刺鼻,掩去本有香味;重则效用对冲,损伤肌体脉络。
&esp;&esp;而她挑选的这几味,搭配在一起,不止气味宜人,更可养心宁神。
&esp;&esp;崔仰晴执一挂串子无声细看,蓦然间却抬了眼来,与宁连丞相顾一瞬,当即旋首推窗而出。
&esp;&esp;冷风夹雪兜面扑来。席墨一怔,登觉腕上玉令一热,就知道出事了。
&esp;&esp;第63章 良辰好景不虚设
&esp;&esp;崔仰晴跑得匆忙,宁连丞只道一句“失礼”,便也跟着去了。
&esp;&esp;望鹃揉着额角,错愕不已,“这是……出了何事?”
&esp;&esp;席墨简答,“收到派中传令,前去支援了。”
&esp;&esp;“真是辛苦。”望鹃柔柔叹一口气,“你们都要保重啊。”
&esp;&esp;“一定。”席墨犹豫一下,还是道,“虽此时不当,但我仍有一事想询问您。”
&esp;&esp;他一开口,望鹃就掩唇笑了起来,“小郎君这般折煞奴家了,同阿熹一样,唤鹃娘便好。”
&esp;&esp;“鹃娘。”席墨即道,“无意冒犯,但不知你在此处待了多久?”
&esp;&esp;“奴家……及笄之年来此,至今已是十五年有余。”
&esp;&esp;“不知鹃娘来此前是否有所听闻,这扬州境内有女子喜着碧衣,举蛾眉宛转,济林下风致。”
&esp;&esp;望鹃眼波流荡,思索半晌,歉然一笑,“对不住。迄今为止,奴家认识的女子当中,各色美人皆有,独没有因着一袭碧衣闻名遐迩的。”
&esp;&esp;席墨颔首,“多谢鹃娘。”
&esp;&esp;“小郎君若有画像,奴可遣人替你问问。”
&esp;&esp;席墨垂睫一笑,“抱歉,没有。”
&esp;&esp;若是有,或许早都能找到了。毕竟娘亲那样的人物,无论于何处驻足都该是教人过目难忘的。
&esp;&esp;“那我不再耽搁了,鹃娘早些休息。”席墨亦是踏上窗外落雪,顺手替望鹃合了轩榥。
&esp;&esp;短短几句话的功夫,玉令方才乍起的热度已然消散殆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