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准备大声喊,却忽然听手下的人开口了,气若游丝的:
“没事……没事……”
说完就往自个儿身上倾了倾。
黎昌下意识伸手环住他,一瞬间能感受到他浑身无力,脑袋垂在自己的肩膀上,喘息凌乱得没有分毫规律。
素日强硬的身躯在此刻犹如一束颓败垂柳。
黎昌不知道做什么,只能一下一下给他顺着背,差不多一分钟过去,那喘息终于平稳下来。
这时候黎昌眉间已经皱得都快青了,一手揽着任克明的头,另一手去洗漱台上摸纸巾盒。
抽了几张纸下来,先帮他擦了擦泪水,再擦了下唇角。
任克明方才是纯粹的干呕,什么都没有吐出来。
可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吐出来,才更令黎昌心里感到十分慌乱。
没吐出来,证明并不是身体上的毛病。
至少,至少不是胃病之类的吧?
……不知道,黎昌什么都不知道。
他只知道任克明现在很难受。
给任克明擦拭完,他索性也直接坐到地上,纸一般薄的身子尽力把对方环起来。
这间休息室平日应该没人使用,地板干燥,所见所有物品几乎都是全新。
壁灯的光斜打在任克明的侧脸上,刀削似的轮廓显得脆弱而无助。
黎昌没别的法,就只能那样傻傻把他环着。
不知过去多久,终于才感到怀里的人似乎恢复了几分气力了。
果然下一瞬就见任克明缓慢地回过头。
昏暗的小房间里,两个人的目光近距离相撞,黎昌看着他湿润的睫毛,眼眸微动。
好半晌,终于哑着嗓子出声,这次没问他怎么了,而是问:
“……还难受吗?”
任克明听见他的声音,眉间紧绷的肌肉瞬间松懈,表情放松了不知道多少倍,就跟被注了一管镇定药剂一般。
但却没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半合上了眼皮。
黎昌的手在他的头发里抚摸着,见状也没敢催,只静静等待着他回答。
然而片刻过去,任克明仅仅是垂着眸摇了摇头。
这算是回答了。
意思是不难受了。
黎昌心里却更揪得不行,眼睛紧紧盯着他昏暗里模糊的侧颜。
他知道他还难受着,摇头不过是想让自己别着急而已。
手一刻不停地在任克明背上轻拍,脑袋里混乱一片。
怎么会这么难受,怎么突然就难受了……
“黎昌。”任克明忽然开口。
黎昌忙应道:“诶。”
他垂首去看他,正对上他方抬起的眼,四目相接。
任克明凝眸看着他,声音轻得像缕烟:
“……会有事吗?”
黎昌愣了下:“什么?”
“张叔,”任克明说,“张叔他……会有事吗?”
黎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,就听他继续说:
“会,会有事……”任克明的声音又低又轻,趋近于喃喃自语:“他身边全是医生,他会,他会……”
说着眼神转动,菲薄的唇开始颤抖,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。
黎昌回神急忙要去揽他,可他却往后趔趄了一步。
“张叔会死,他会死。”他撑着墙壁说。
黎昌摇头:“不会,医生在——”
“就是因为医生!”
任克明扬声打断,却又猛然止住。
他哑然片刻,不知道想起了什么,沿着墙壁缓缓滑下,嘴唇战栗——
“rachel……rachel就是这样。”
黎昌听见这个名字,瞳孔骤缩。
rachel……瑞秋?
任临之前提过这个名字,这是……
这是任克明的母亲!
任克明没有再看黎昌,只垂着头坐在阴影中。
整片空间陷入寂静。
不知过去多久,他终于抬头。
微弱的光源照耀下,他的脸颊上刻着泪痕。
泪痕跟随紧密的呼吸起伏着。
仿若一条弯曲的灯带,泛着暗蓝色的无助的荧光。
荧光忽然闪烁。
他望向黎昌,一字一句,声线颤抖——
“rachel……就死在医院。”
“就像这样,被很多医生围着,死在医院。”
围着,死在医院。
冰冷地,孤独地,死在医院。
自己无法见到她最后一面地。
死在医院。
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。
黎昌皱着眉往病房里眺了眼, 回头说:“那麻烦你了。”
与他对立站着的是小安。
小安点头说:“您放心,这边有我在。”
黎昌拍拍他的肩,嗯了一下。
半小时前。
小安接到黎昌的电话,紧急从东郊赶至医院。
奔上四楼进休息室, 就听洗漱间里传来一阵低低啜泣的声音。
他的脚步顿在外面, 没有再上前, 斟酌片刻, 目光低垂着出声:
“黎少爷,您在吗?”
洗漱间里的声音顿时平息, 取而代之的,是黎昌的回答:
“在……你先出去。”
小安眸光微动, 几秒后循言退步, 离开休息室。
房门落锁之声清脆传来, 洗漱间里的黎昌明显感到怀中之人颤了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