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备考,随着会试之日的临近,各省的士子也纷纷在各地会馆住下,镇江会馆隔壁便是江西会馆,江西同样是文运昌盛之地,来赴考的士子数量极多。
几日之后,柳贺与施允去苏州会馆拜访了唐鹤征,对方比两人要晚到几天,一进京就给柳贺发来了帖子,之前在应天时多是他上门拜会柳贺,这回他一进京,柳贺先与他见了一面。
这几日,京中各处都是赴考的士子,有于会馆之中苦读的,也有走访各处拜访其余士子的,到了会试之年,在京的士子们也会下注猜测谁人能会试夺魁或是名列前三,应天、浙江、江西及福建几个科考大省的士子们寄予厚望,如浙江绍兴的张元忭、耿定向之弟耿定力、浙江乡试第一的黄洪宪等人,柳贺同样在候选之列。
会试之前,考生们也知晓了这一科主考的身份——太子太傅、吏部尚书、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及掌詹事府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吕调阳。
大明内阁学士是五品官,但因掌握着票拟之权,堪称明代权力的中枢所在,大学士中,以中极殿大学士为尊,眼下的中极殿大学士为李春芳,高拱与张居正皆为建极殿大学士,只是前者是太子太师,后者为太子太傅,但因张居正兼了吏部尚书一职,掌握着下级官员的晋升之权,权势可谓极其煊赫。
不过内阁次辅担任主考已是官场陈规,加上高拱此前已经主持过嘉靖四十四年的会试,再主考一届的可能性并不大,因而众考生已经猜到主考是张居正,只等朝廷发文公布了。
会试
京师之中气温极寒,不过会馆内炭火烧得旺,加之墙砌得后,待久了柳贺也就渐渐习惯了,他除了没有在家时起得早之外,于读书一事上依旧勤勉。
会试临近,此时再勤勉用处已经不大,柳贺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。
考试前几日,柳贺与施允及丹徒籍的几位士子前往工部主事曹慎家中拜访,曹慎是嘉靖四十四年的进士,结束福建侯官知县的任期后便迁官至北京工部,他也是仍在任的为数不多的镇江籍京官之一,因会试需要一位同乡京官作保,士子们便向曹慎递了帖子。
镇江府考进士的本事不如别地,在京官员的辉煌期还得是靳贵任阁臣时,眼下曹大章已归乡,姜宝在南京任国子监祭酒,其余官员大多外放,仍在京中的只有曹慎等几位六部主事。
曹慎对于几位同乡举人的来访很是高兴,干脆地出了保结,又勉励柳贺等人勤苦读书:“眼下各地守令仍有缺,上一科科试已增额,今科应仍如旧。”
大明历科会试的录取名额都不固定,永乐二年录得最多,有足足四百七十二人,除了这一科外,之后历年都在一百人至二百人间,成弘之后则在三百人左右,隆庆二年的会试录了四百人,已是历年科试录取极多的一年,不出意外的话,隆庆五年这一科的录取人数也不会少。
这和嘉靖晚年怠政、各地知县、同知等官员缺额多有关。
“谢过曹主事。”
曹慎为人谦和,还特意留几人用饭,不过几人都找借口推辞了,曹慎虽只是正六品的京官,但官压尤在,在几人考中进士前,与官员相交还需谨慎再谨慎。
拿了保结,万事俱备就只欠东风了,柳贺又在会馆中看了几日书,待到二月八日这日,他与施允等几位同窗收整好包袱,带了被褥、棉衣以及锅碗瓢盆等,傍晚一过便上床睡觉,虽说一直睡得不太好,但明日四更便要搜检入场,维持睡眠还是很有必要的。
和其他赴考的举子相比,柳贺胜在年轻、精力旺盛,便是熬夜也没什么大碍,但会试三场需要连考九天,加之天气严寒,铁打的人也未必能撑住。
大明选材,选的不仅是有文才之人,也同样考验士子的体力与精神。
柳贺这一夜睡得不算太好,但也不差,好歹是睡着了,醒时被窝是暖的,腿脚便自然也暖了,起床时,他穿得极厚,又用热水擦了擦脸,下楼时,会馆内的其他举人已在用早饭了。
外间的天色如同浓墨一般漆黑,但附近几间会馆俱是灯火通明,从会馆外走出时,凛冽的寒风几乎能将人脸刮伤,纪文选替两人提着灯笼,又替柳贺和施允扛着行李上马车,在京中的镇江籍商人多,借几辆马车倒并不麻烦,柳贺上马时,就见各处会馆外有马车驶出,都向贡院的方向行进了。
今科春试也有士子四千余人,都是各地乡试考选而出的精英,人人都怀着考中的心思远赴京城,然而即便是隆庆年这样录取人数多的会试场次,能取中者不过百之八/九而已。
“真是冷。”
“在京中待了近半月,在下仍是不习惯这寒风。”
但春闱这苦头却是要吃一吃的,每科会试,贡院中都有不少士子还未考完就被抬出了。
马车朝着贡院的方向缓缓而行,到了贡院前,马车便挤在一旁动不了了,柳贺与施允及几个镇江府的士子下了车,纪文选帮着两人将行李抬到贡院门外,柳贺与施允先在供给所买了些物料,会试规模隆重,如隆庆五年的这一科会试,供给所便设有供给官四员,其中领头的是礼部精膳司主事,规格又比乡试时高了几档。
等将一应物事准备好,几人便去了南直隶士子所在之处排队,南直士子在历科乡试中人数往往最多,与北直
相当,毕竟北直占着地域优势,士子们想何时考便能何时考。
“泽远兄,这里!”
尽管光线昏暗,唐鹤征依旧一眼瞄到了柳贺,柳贺笑着与他拱手,在他不远处,姜士昌同样垂手而立,柳贺也与他打了声招呼。
姜士昌并未住在会馆,想必是住在姜宝在京为官时的宅子里。
柳贺熟悉的士子只有其中几位,还是应天乡试揭榜时的交情,他那一科不少士子都赴了隆庆二年的会试,如施近臣,就中了二甲三十七名,眼下任湖广澧州知州,这是因为他是二甲科第的外放,若是三甲的进士,外放第一任通常是知县。
众人在龙门外稍候了片刻,龙门便大开了。京城贡院建于永乐时,龙门是第一道门,之后还有中三门,中门题着“天开文运”之字,东西两门则分别题“明经取士”、“为国求贤”字样,对读书人来说,贡院龙门可谓圣地,但在场士子们大多只想来一回,第二回 是无论如何不想再来了。
南直隶作为两京之一,士子入场次序只排在北直之后,柳贺几人并未等候多久,便到了搜检入场的时候。
入场之时,士子们将考票交给提调官,提调官通常为礼部仪制司员外郎,堂堂从五品进士,此时也只能迎着寒风为考生们一一验票。
嘉靖四十四年以前,会试考卷仍由考生自备,由印卷官钤印之后还给考生,而嘉靖四十四年之后,考生的考卷则在礼部钤印之后交给提调官,由提调官验票之后给卷,这就杜绝了冒名顶替的可能。
领过考卷之后,搜检便开始了,因考会试的都是举人,在搜检上要比乡试会试等温柔许多,但搜检官丁依旧严格,将柳贺所携带之物掰开细验,搜检结束之后,柳贺抓紧时间将衣衫整理好,在这零下的气温里冻着了可不是小事,他还得捱过后面三场的考试呢。
搜检结束后,考生便正式入了场,会试依然讲究对号入舍,开考前两日,礼部在贡院外张贴席舍图让考生知晓,柳贺迅速找到了自己对应的号舍,在自己对应的坐席上坐下。
考场规定,考生不能在过道内游荡,晃的时间太久,便会沦落到“扶出”的结局,柳贺听参加过会试的举子讲考场规则时,印象最深的便是“扶出”二字。
考房中依然只有两块号板,可以说是